文/朱法元
谈及对井冈山的评价,最为著名的恐怕还是几位革命前辈的说法,譬如朱德元帅称它为“天下第一山”;陆定一则慨叹:“井冈山,两件宝,历史红,山林好”;郭沫若自打上世纪60年代坐着竹篓吊下龙潭,看了那道令人叹为观止的瀑布后,便欣然命笔,断言“井冈山下后,万岭不思游”。
现在看来,这些赞美对于井冈山而言是如此贴切。且不说作为远播四海誉满全球的革命圣地人人称道,光说那大气秀气灵气的自然风光,就足以令人叹为观止了。
且说要欣赏井冈山的自然风光,看山看林是随处都能称心如意的,看雾看雨也不是难事,惟有看云,不可多得。
井冈山的云,要到黄洋界去看。
黄洋界以险著称,毛泽东不是说“过了黄洋界,险处不须看”么?的确,站在那千仞之巅,俯瞰山下,那山势是何等气派!齐刷刷的林梢,顺着山势倾泻而布,在微风吹拂之下,一齐摆动着,摇撼得地动天惊。间或有一个凸出的山尖,或是一块巍峨的怪石,耸立在林梢之上,似在山体之波涛中冲击逆行,直看得你回肠荡气,壮怀舒展。远观山下,是一片丘陵起伏奔涌,从山脚铺展开去,连绵不绝。想这五百里井冈,恰似一钢铁壮汉,怎么就能如此勇悍地迎风搏浪,巍然挺立,气吞山河?原来在他的身边,那用阡陌曲线勾成的田野、小丘,便是他的忠诚伴侣。她策应着山的勃发,承合着山的生机。有了她的柔情万缕,有了她的流连顾盼,有了她的呵护料理,有了她无限之爱的浇灌,才成就了山的英名啊!
黄洋界的云,平时偶有三五朵,或像赶路般匆匆而过,或像条条飘带缠绕在山腰,或如娇妻依偎在丈夫胸前,许多情态,都不足为奇。奇的是那铺天盖地的云海,却难得一见。有虔诚者言,这是井冈的灵气,见她是要有缘份的。也是,我上井冈山没有一百次也有好几十回,真的只见过一次,至今觉得十分幸运,弥足珍贵。
那是一个姣好的早春之晨,茨坪的天刚亮,导游就把我们叫醒了,她说今天早些出发罢,或许能看到黄洋界的云海的。我们便草草洗漱,吃罢早点,约七点左右,驱车直奔黄洋界。一路上风云莫测,时而神清气爽,时而又钻进云雾之中。绕过一个个弯,转过一道道梁,俄而,眼前豁然一亮,但见马路左边的山峰之下,遥遥一片无际的白云,铺陈在群山的腰间。那云是那么平整,那么安静,一动不动,无声无息,像一位待字闺中的少女,正在清晨酣睡,她的肌体是那么洁白、纯净、柔和、温馨,令人怜爱不已。导游说,现在的云海叫“睡云”,不动的,等到太阳出来时,她们也醒了,那时叫“醒云”,更为壮观。我们轻轻地下了车,轻轻地打开相机,生怕惊扰了她们甜美的梦乡。尔后便静静的注视着,像注视着梦中的姑娘,又像注视一个摇蓝里将醒的小宝宝。不一时,东边的山巅上,一轮红日露出了笑脸,太阳光在森林的分配下,变成无数光束,射向云海。微风也如一支乐队的指挥,配合着轻轻挥动双臂,带起林间的乐声。这时,但见那云海早已染上了一抹胭脂,白里透出红光,靠山边的是手和足,中间渐渐抬起的是头儿。醒了,醒了,你看那雪一般的云朵,打了个哈欠,伸了伸懒腰,还吻了吻大山的胸脯,然后手足舞动了,头儿四顾了。紧接着,便又变幻出多姿多彩的形态,一如千军万马,浩浩荡荡,又如无数佳丽,挥袖展腰,在井冈的阔大怀抱里,起舞弄姿,推拿腾越。大山欣慰极了,慈祥地微笑着,一任朵朵白云抚摸着胡子;太阳兴奋极了,用更加热烈的神情,拥抱着云的婀娜腰身,调起了云的满腔激情,舞蹈得更加起劲,更加妩媚;山间的林木也情不自禁地为她们打起拍子,摇头晃脑,一派陶醉。
我简直看得呆了。这哪是普通的云啊,这分明是一个诺大的舞台,在上演着一场亘古不息的活剧,在歌颂着一个不朽的主题啊!记得小时候,夏夜黄昏躺在妈妈怀里乘凉时,妈妈指着天上变化的云彩,说那儿是一匹马,这儿是一头羊,自己便幻想着天上的神奇。后来坐飞机多了,每从舷窗望出去,见脚底下棉垛般的无边云层,也曾幻想可否躺在那上面,无忧无虑地睡上一觉呢?然而却远没有眼下这壮阔的云海令人神往,使人震撼。
许久了,我们才从观云海的痴境中回过神来,怀着崇敬的心情,向黄洋界纪念碑走去。仰望那刺破天穹的丰碑,我猛地意识到,她不正是刚才那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云海活剧的主要观众么?是的,一定是的,一定是天地之灵导演出的、专为她以及那遍山的忠魂所演出的一曲曲壮歌。要不,这么好的场景,怎么只有井冈山黄洋界才有呢?
我恍然有所觉悟。人们不是常说天上有仙乐吗?其实仙乐不在天上,而在人间,能否耳闻目睹,是要凭造化的。造化到了,自有天造地作之乐为你赞美,为你颂扬,这洪钟大吕般的云海便是例证。像我等凡夫俗子,于国无寸功,于民无点绩,是本不配观看云海的,有幸看到了,便是天地之恩泽,万不可忘却——我这样想着,恋恋地走下山来。